「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幾年前,這句話在寒冬濕冷的空氣中,配著上氣不接下氣的哭腔卻決絕的語氣,顯得格外突出刺耳。
記憶中,小時候冬日早晨,握著媽媽的兩根手指,享受晨光沐浴踏著輕快的步伐,「天氣好好,早餐想吃什麼呢?」媽媽溫柔的語氣像暖風拂面般溜進耳中,「草莓吐司」我沒有半點猶豫地仰著頭回答,「可以啊~」媽媽不出意外地同意了。
坐在早餐店,忙著打電話的上班族,趕著坐公車的學生,急著出餐的老闆,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大街上穿梭,喝著牛奶、晃著雙腿的我萌生想快快長大的念頭,突然,媽媽說「慢慢吃,等等我們去淡水老街逛逛吧。」飄到九霄雲外的想法戛然而止。腦袋中浮現入口即化的棉花糖,霎那間,連空氣中都瀰漫著甜甜的味道,我飛快的點了點頭,不禁露出竊喜的嘴角。
回到幾年後,冰冷的清晨,全家還在沉睡,咬了口土司,啜了口三合一咖啡,我目不轉睛的看著早自習要考的筆記。時間差不多邁著小聲卻沉重的步伐,撐著傘走向公車站,儘管裡三層外三層,寒風依舊刺骨。
坐上公車,大媽們的聊天聲與窗外的下雨聲吵鬧地融合在一起,因為第一班公車擁擠,腳下又濕滑,剎車時,後座力毫不留情地出賣了我,往後跌向了剛剛在說話的大媽,果不其然我成為眾矢之的,連司機都說了兩句,「沒事沒事小插曲而已,下次小心點就可以了…」我自顧自地安慰自己。
到了學校,沉重的書包成為爬七個樓層最大累贅,下意識地又嘆了口氣。氣喘吁吁地走進教室,坐到書堆得像堡壘的座位,我用力搓揉面無表情像熊貓的臉,振作並開始準備小考。可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再努力也總是在中等,不上不下、自責的情緒像風暴前的浪潮狠狠沖打著我。那天傍晚很冷,就像在懸崖邊,我無助地希望被人緊緊抱住。
回到家,「今天怎麼樣?還好嗎?」媽媽馬上從廚房走了出來,而疲憊的我沒有回答,只是緩緩地走回房間,留在沙發上的書包外套成為了導火線,「這傢伙每次都這樣,衣服穿這些怎麼可能保暖,也不知道是在不高興什麼」當我聽到這句話理智線居然斷了,氣得衝出房間,一場出於關心的大吵就這麼開始了。我只記得最後,我在破口而出「我到底做錯什麼?」後,瞬間哭得忘記呼吸咳了好久才緩下來,而媽媽像小時候一樣緊緊的抱住我,只是這次我不再是那個無憂無慮小孩,不過在臉龐的髮絲不像以前一般烏黑,多了些許歲月雪白的痕跡。
記憶中,那晚天氣很冷,媽媽的懷抱從我的心底暖到全身,漫長的溝通才解開膠著的誤會。那晚我睡得很好—前所未有的好。
「很多的碎念,其實出於在乎」
轉眼之間,曾經愛吃草莓吐司的嗜甜女孩,變成咖啡配全麥吐司的常客。經過排山倒海的競爭、課業,洗洗又刷刷純真的笑臉也鮮少出現。但,媽媽從未要求成績要多好;那句抱怨只是擔心我受寒。長大後才發現,其實有時家人的關心往往藏在那一句句碎念裡,就是因為親近所以在乎,就是因為在乎所以希望你好。
家人的愛就是如此複雜,大家都是獨立個體。我們無法選擇爸媽,他們也無法選擇兒女,雖然我們初為兒女,他們初為爸媽,但溝通可以解決其中很多不必要的矛盾。誰都不是誰肚子裡的蛔蟲,誰都不會知道誰心裡在想什麼,有時候講出來就是那麼重要,別讓無心的一句話傷了在乎自己的人。
那年,我睡前跟媽媽說「媽~明天我想吃草莓吐司了。」
※首圖( 圖片來源/ AP NEWSRO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