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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曉》用日常的光影照亮過動症家庭的裂縫

發布日期:2023 年 12 月 17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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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半半炸雞

以最年經之姿奪下金馬影后的林品彤,在電影《小曉》中飾演一個身患輕微過動症的小學五年級女生,在一個父親失能的家庭與母親相依為命,但學校老師保羅驀然的成為母親薇芳外遇的對象,老師從小曉的學校生活,進入到他的家庭與日常生活當中,形式上的二口之家,成為了三個人勉力支撐卻搖晃不止的羅盤,看似有什麼指引在前,卻沒辦法確定往下走會去哪裡,整部電影充滿了緊繃的情緒與高張的拉扯,那種明知踩在不定時炸彈上卻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爆炸的壓力,小曉這個角色造成的壓迫從螢幕當中穿刺出來到了觀眾身上,完全反應了導演靳家驊所說「拍電影不是拍好人好事」。

※以下有劇情暴雷,若希望可以不受影響的擁有觀影樂趣請馬上棄文而走

整部影片的觀影過程直至結束都充滿的焦躁的不安感,那些課堂中間不間斷的電玩遊戲聲、椅子搖晃碰到桌子的撞擊聲,還有丟出問題卻收不到回答的沈默,每種彷彿稀鬆日常的聲音交疊在一起,在小曉的校園、家裡、露營的營地當中,影院當中的每一個人都像是保羅或薇芳般的持續處在這個高張力的緊繃當中,我們不知道小曉下一刻會不會生氣、不知道小曉下一刻會不會暴走,那種箭在弦上卻不能發的疼痛,就像是導演強迫我們去體驗這一個家庭每一天的日常,實際感受有一個這樣的孩子身處的環境會有什麼樣的氛圍變化,而我們到底會不會成為那個試圖欺負他只為了得到貼紙的同學、我們又會不會變成為了自家孩子盡力排擠小曉繼續求學的「我們已經盡量體諒了家長群」。

第一次執導劇情長片的靳家驊撰寫這個劇本,起初來自於注意力不集中的女兒,對於過動症孩子的生活現況在愈多的田野調查之後發現遠比大人們想像的更為複雜,包含家庭關係的破裂、校園霸凌、孩子自我認同感低落等等,都是導演與監製夫妻二人在研究過動症家庭的過程當中實際聽到的「現實」,透過電影畫面如實的呈現這一群人的樣貌、他們的困境與黑洞,我們看到所謂群體邊緣的孩子、看到被拋下的妻子,還有失去了本來面目的父親,無論我們對於過動症家庭的狀況或是社會處境理不理解,小曉的家庭至少讓觀影者從踏進這個家庭開始就如同薇芳一樣無處可逃,就像她告訴小曉的「我每天還能幹嘛?洗你的衣服、整理你的東西、煮飯給你吃啊」。

(影片來源/CatchPlayMovies YouTube)

就如同「瀑布」、「美國女孩」一般,劇中無法迴避的就是這個家庭當中的親子關係,陳意涵飾演的厭世母親和唯一的女兒在每日的日常中相愛相殺、互怨卻又互相依賴,片中形塑出來的不穩定,不只是女兒的病況造成的,無法逃避母親職責的認命與象徵著夢想的鋼琴對映著每一場親子間的衝突,每每我以為薇芳要崩潰了,但她卻又回收那些暴躁與憤怒,冷靜地說著「有什麼好道歉的」,抱頭痛哭的時刻也許令人鼻酸,但真正觸動人心的卻是這些真正充滿理解與包容的話語,是身為至親或具備強大的同理能力,才有可能給出這樣的寬闊,不用惺惺作態的互相原諒、也不用淚眼婆娑的說愛與原諒,長大成人的我們有時候會忘記,生病不能上班其實不用抱歉、失戀躲在廁所裡哭也不用抱歉,我們需要面對的始終是自己,盡了全力,就是滿分。

當然不是每一個家庭都能同理這樣看似充滿怨懟實則互相深愛的親子關係,導演展現的手法讓觀影的每一個人都像在搖滾區般的身處在同一個客廳,除了眼前的衝突之外,我們投射的會是在自己家客廳上演的、比較私密的那一齣最難唸的經;小曉的家裡,遭遇的問題是過動症與失能父親、而《老狐狸》的廖界家裡遭遇的是貧窮與茫然、陳思宏的《鬼地方》當中的陳天宏說「永靖(是家鄉也是家)對我來說,是個鬼地方,我一輩子都想逃離。」、甚至充滿歡樂氛圍的《俗女養成記》當中,陳嘉玲的家中其實也滿溢著世代的矛盾不理解,相信所有可以稱之為家庭的關係當中都有不可解的難題,但小曉的家庭關係原本就不期待觀眾同理,也許導演想要的,就是讓我們知道這個社會上就是有這麼多的不同、這麼多的分歧與對立而已。

社會氛圍改變的很快,在我們愈來愈多的科學、心理學研究發現原生家庭對於人格養成的重要性的同時,家庭樣貌也愈來愈多,嶄新面貌的心理疾病與複雜的人際關係都成為家庭的課題,所有外界的變化,最後其實都會伴隨著個人回到家裡,成為家庭關係當中的一環,所以人們愈來愈多元、愈來愈不同,如果最終目標是形塑出一個願意同理與包容的環境,或是嘗試成為保羅這樣能夠傾聽的人,可能還是要回歸到展開認知,先看清楚這所有的差異,才能異中求同,過動症孩子的家庭環境可能不會因為一部電影而有所不同,但願意看完這部電影的你、我,是可以有所不同的。

※首圖( 圖片來源/ AP NEWSRO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