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金馬60當中,入圍八項獎項的台灣電影《疫起》,由《我們與惡的距離》、《茶金》導演林君陽執導,雖然故事背景是在描述2003年的SARS在侵襲台灣,造成台北和平醫院封院的這一段歷程,但在Covid-19席捲全台之後到2023年來看這部片,我們對於當時的環境和那些在疾病當中受挫的人們,似乎能夠比當時我們在觀看新聞片段與新聞畫面的時候更能同理一些。
人類自古就開始跟疾病奮對抗,不管是黑死病、鼠疫、痢疾、天花等等各種一代代讓人類陷入重大危機的疾病,跟著人類從上古時代一直到現在不停的進化與進步,《疫起》這部電影就彷彿這些碎片的縮影,當人類在面對未知的疾病、來得快又致命的疾病的時候,我們恐懼、哭天搶地、怨懟、接受命運,然後當中的有些人決定用力反抗求取生機,接下來在我們失去了很多很多珍貴的生命之後,人類們度過了一波又一波的危機;這部電影當中圍繞著主要的二條故事線發展,包含王柏傑飾演的胸腔科主治醫師夏正與曾敬驊飾演的護理師安泰河,一個是因為在醫病關係中受過委屈,所以對工作變得懶怠不積極的醫生,在封院之後也一直在等待機會逃離院區,最後卻在同僚與病人的同理之中留下,另一個則是一心照顧病患,還沒有確診卻在同儕壓力之下被迫去重症病房照顧病人的護理師。
曾經我們以為醫生救人天經地義,但在2003年台灣第一次面對SARS這樣致死率極高的傳染病的時候,看到被封院命令關在和平醫院當中,從窗戶舉起抗議白旗的醫護人員時,彷彿才驚覺他們也是會感受到恐懼與憤怒的人們,單方面的將我們的幸福願望倚賴在他們的身上,其實相當的不公平,也相當的傲慢無知;片中在夏正醫師與記者金有中的合作原本只是想要探查真相,卻在愈挖愈深之後發現不得了的傳染疾病已經開始院內感染,疾病有可能一發不可收拾的恐懼開始發酵,雖然害怕,但導演善意的讓我們依舊受到人性光輝的照耀,就像夏正最後自動請纓到重症B棟去幫SARS病患病患執刀,救回一命。
當我們凝視著疾病的時候,我們看到的也許是至親、也許是恐懼,也有可能是彷彿地獄的場景,我們透過夏正、安泰河,甚至是李心妍的眼,看到的是人性、甚至是人生,那些催淚的片段除了震動之外,其實會逼迫我們回頭思考的是我們自己是怎麼樣面對這些生命中困難的時刻?在封院前闖進醫院,想找已經重症隔離中媽媽的孩子,我們要怎麼樣告訴這個國小的孩子,他的母親正在與死神奮戰、我現在不能讓你見他,但你很有可能一輩子都見不到他了?在實習醫生李心妍看的一半的同事為了保命,決定把自己關在休息室不願意靠近病患,但另一半的同事卻也因為這樣要做兩倍以上的工作,累到連吃飯、上廁所都沒有時間,難道觀看這些片段的我們,在經歷了Covid-19的這兩年之後,還有辦法可以冷眼苛責這些為了自己保命的人們嗎?
當李心妍大聲的怒罵著這些「自私」的同事時,我們真的可以衷心覺得他代表的是正義的怒吼嗎?要求其他人為了所謂大眾的性命,付出自己的生命,這就像是要求其他人上戰場一樣的殘忍,記者金有中對夏正說的:「我們現在在跟病毒打仗,這裡就像戰場一樣,我在第一線,很幸運。」但不是每個人都覺得自己很幸運,每個人應該都有自己選擇生與死的權力,每個人背負的人生都不相同,我們感念這些願意付出的生命,而不該因為職業、性別或其他原因要求別人付出超出自己願意給的。
在這部電影當中,我們看到了夏正主動放棄自由的門、也許也包含了他深愛的家人,選擇救助一個確診SARS的病患,也看到安泰河在同儕情緒霸凌的過程中,被動的被推往危險的境遇,即便不是在這種疾病蔓延的情況下,我們都很難預測自己會怎麼樣邁向人生的結局,更何況不管是SARS或是Covid-19這種傳染性的重大疾病以摧枯拉朽之姿摧毀我們的日常生活的時候,人生的重擔突然變得很立體,人性的轉變當然也相當合理,非常時期不能以常理度之,只能希望人與人之間至少保有關懷與熱忱。
※首圖( 圖片來源/金馬奇幻影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