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再有機會去戲院看《捍衛戰士：獨行俠》（Top Gun：Maverick）的人、尤其是軍事迷，要好好把握機會。不管是從電影語言、藝術、航空器的進步以及戰爭趨勢、甚至看電影的「儀式感」，未來不會再有這麼準確地將一個映像時代「結束」的電影。
（Maverick以前被翻譯為「小孤牛」，其實較為恰當，因為片中的所有飛行員的「無線電代號」（call signs）都是動物名稱。「獨行俠」應該是中國那邊盜版影碟的翻譯名。）
1986年的《捍衛戰士》（Top Gun）是屬於「MTV」時代的「新電影」，用碎裂剪接、過度特寫、逆光煙霧和熱門音樂搭配，是一部二小時長的MTV加上廣告，讓屬於那個1980年代、剛學會「看音樂」的年輕人，能夠在長篇幅的電影中，找到能夠均衡二者的新映像藝術。
毫無疑問，《捍衛戰士》的成功，在於來自英國的史考特（Ridley ＆ Tony Scott）兄弟檔等大師，從英國流行樂、廣告短片的藝術訓練，發展成自從披頭四後的第二次「英倫入侵」，改變好萊塢電影賣座的鐵律。我們可以觀察《比佛利山超級警探》（Beverly Hills Cop）一、二集截然不同的風貌，進一步得到二個不同世代映像藝術的商業法則。
爾後過了三十多年，這個時代已經不是「MTV」世代的審美。第三波文明帶來了知識接觸的平等與親近，大量資訊灌入這一代年輕人的腦子，資訊過度與膨脹和幾無篩選，使得這一代年輕人審美觀「進化」到成了「短視頻/短影音」式的疲乏。他們再也受不了二小時的電影，審美耐性只接受每三十秒一個高潮、五分鐘以內要有結論，否則「棄追」。
再者，過度的資訊取得和接近使用便利，人人都可根據看似深奧的理論，來對影像品頭論足，在這個重視「分眾」市場的影視業，這樣的現象也帶來某些「裂解與重生」，這也是「第三波民主」帶來的現象，是好是壞？我看不出。
《捍衛戰士：獨行俠 》就是
這個時代「切分」下的產物
這部電影是要「結束」那個「MTV電影」時代而來。不論從軍事科技、電影技法、藝術展示都是這樣。
隨著軍事科技發展，未來那個煙霧繚繞、擁擠忙碌的航空母艦甲板，隨著電磁彈射普及、無人僚機變成主角，將成為歷史畫面。更遑論要逆著夕陽拍攝戰機蒸氣彈射那個混合光影煙霧速度與搖滾樂的藝術形式，今日越來越不可能。
比較東尼史考特當年的高功力商業藝術視野，新片的年輕導演只能勉強抓到皮毛、充當是為三十多年來的懷舊作為巡禮和致敬，但是火候不到。而劇本寫得其實並不好，看得出為了討好兩代完全不同的觀眾，必須要想些不太合理、符合「奇幻、超英」設定的段落，與當年首集專注在「注入影像與音樂、故事相對簡單無腦」的那種方法論完全不同。
重新回顧當年導演東尼史考特精準捕捉航空母艦甲板作業的那個功力，和電子音樂、流行歌曲的搭配。
因為科技進步迅速，電影拍攝限制越來越少，戰機飛行可以實景拍攝，演員彷彿坐在機艙中真實飛行，不再像三十多年前，要藉著快速碎裂的剪接切換，來營造出棚拍、模型、實機交互融合的寫實感。
今天的電影，可以用長鏡頭調度、一鏡到底來跟你說明電影中的那些真的戰機如何從航艦起飛？戰術為何？困難點在哪？這對審美耐性不足、玩RPG遊戲長大的資訊吸收過度族群來說，倒是尋找到了一種新的、非屬「超級英雄連續劇」電影的那種嘗試。我認為這個摸索嘗試成功了，但未來不會再有，因為好萊塢再也沒有明星了。
湯姆克魯斯應該是好萊塢最後一個巨星
只有他足以靠自己的魅力與力量，推動這種「老式」電影的拍攝與製作，在後疫情時代、串流影視破壞傳統片場殆盡、虛擬與AI技術即將攻破真人電影防線、好萊塢眾生正在為此拚上最後一戰的新時代，再也沒有其他人擁有這個造星的傳統能力。湯姆克魯斯應該是最後一位。
《捍衛戰士：獨行俠》片中，也用各種設計，來強調湯姆克魯斯老了，就如將近三十年前，克林伊斯威特在《火線大行動》（In the Line of Fire, 1993）中，飾演氣喘虛虛的老派密勤局探員一樣自嘲。想不到時光飛逝，湯姆克魯斯也到了在電影中「賣老」的時間，年歲時間不等人。
「太老了」這個主題
貫穿整部《捍衛戰士：獨行俠》中
不論是海空軍的戰術戰法、無人機議題、Dogfight（空中追尾纏鬥戰）還重要嗎？桀傲不馴的飛行員還能是英雄嗎？電影沒有辦法給這些問題下定義，只能用湯姆克魯斯（不論是現實中、電影中）的尋求「救贖」旅程（聽聽他在武漢肺炎疫情中，如何堅持拍製影片、「拯救電影業」的那個憤怒的片場罵人獨白），來勉強為這部續集電影下一個tone，除此之外，沒有人有答案。
以往會認為，知識越多的人越有優勢。在如今這個資訊知識爆炸的時代，是否「無知一點」才能尋到些許幸福？從《捍衛戰士：獨行俠》片中，或許能找到一些答案。
※首圖（ 圖片來源/達志影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