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笑容當中綻出毒藥的美國真實種族屠殺史—《花月殺手》

2023年度除了宮﨑駿之外，美國大導馬丁·史柯西斯執導和監製的新片花月殺手也在10月份上映，這部電影是改編2017年的書籍《花月殺手：美國連續謀殺案與FBI的崛起》內容，卻以一個完全不同的角度來展現這個故事，雖然預告片的內容讓人完全摸不著頭緒，但這個故事其實是美國歷史上一個非常重大的悲劇，一個因為財富帶來的種族屠殺慘劇。

1910年代左右，奧塞奇印地安人如同其他印第安族群一樣受到武裝白人勢力追趕壓迫而被迫遷徙，奧塞奇人後來自己花錢買下了自己的保留地，結果意外的在保留地上發現了石油而一夕致富，整個族群全部因此而成為富豪，但美國政府為了控制奧塞奇族群的金流與財富，制定了非常不符合人權的「監護人計畫」與只能繼承不能買賣的礦產信託「人頭權」，自此各種慘劇開始落在這個一度以為受神眷顧的的族群身上。

為了得到這些人頭權，開始有白人男性迎娶奧塞奇族的女性，在她們死後便可依法繼承這些財富，劇中勞勃·狄尼洛飾演的威廉·哈爾更是真有其人的透過賄賂、恐嚇和敲詐勒索各種權力遊戲的方式獲取在當地的財富地位，進一步主導謀殺取財的計畫執行。最後，超過60名奧塞奇族人在短短的5、6年間被殺害，而且當中不乏同一個家族的親人們遭到滅門，這樣比小說還瘋狂的事情，是因為一起太過招搖的殺人事件使用了太多的炸藥，驚天一爆引起當時還沒發跡的FBI的注意進而開始調查才進到全國的視線當中，否則這樣的地方性案件，在一個被金錢遊戲框架住的共犯結構當中，槍殺、下毒、衰弱病這些渺小又難證實的非自然死亡實在很難想像可以怎麼樣被串連在一起。

若是從劇中的兩個角色來看當時兩個壁壘之間的關係，我會選李奧納多飾演的厄尼斯特·勃克哈特以及Cara Jade Myers飾演的安娜·布朗（莫莉的妹妹）。厄尼斯特是個共犯結構當中的小螺絲釘，他受舅舅的引導娶了奧塞奇族的莫莉，茉莉還有在世的媽媽、及兩個妹妹，如果這些人都死去，他就可以得到他們全家的財富，雖然良心有一點過意不去但是舅舅的鼓勵與威脅，加上巨量財富的誘惑，比起來他對妻子的愛似乎更可以放棄一些，那個懦弱又貪婪的心態在妻子一次次面對噩耗的時候只能逃避、只能若無其事的說著不著邊記得安慰，更重要的是，這整個金錢遊戲似乎已經有一套自己的生命力在運作，每一個螺絲釘都不能棄權，臨陣倒戈想要重新成為正義的一方只會換來殺身之禍。

而安娜是一個尚未結婚的奧塞奇女性，他有錢（雖然不能自由運用）而且他知道這些白人男性都是來想要騙取她的錢財的，即便要取她的性命也在所不惜的嗅聞著財富而來，但她依舊希望可以覓得真愛、希望可以真的被愛，所以即便看到最小的妹妹死於莫名其妙的虛弱症、即便看到媽媽的身體即便在醫生的照顧之下卻一日不如一日、即便看到另一個妹妹已經嫁給白人男性也許朝不保夕，但她為了追求自由與快樂的生活，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對著這些土狼口出惡言並且在隨身包包當中放一把手槍。

以政府、國家之力迫害原住民的事情已經是昨日黃花，但是我們看到的依舊是金錢的遊戲捲土重來，現代社會吹捧資本主義直至不能承受尚不止息，突然之間滾滾而來的財富，往往帶來的不只是便利的生活和躍升的社會階級，財富、名氣、社會地位這些事情往往是一體兩面的，一般人嚮往的美好包含財富、美貌等等，有時候會伴隨著夾帶著惡意的禿鷹盤旋靠近，如果沒有辦法記得自己是誰，沒有辦法保持清明的本心，面對突然降臨的好運，輕則成為「暴發戶」般赤手空拳的上陣殺敵、重則像是安娜般失去生命，也帶給家人無盡的恐懼與傷痛。

這個事件對美國來說除了印地安人的人權問題之外， FBI也因為這個案件而一砲而紅，成為美國犯罪調查的指標性單位，但即便厲害如夏洛克·福爾摩斯也擋不住結構式的惡意滾滾而來，那些已經被犧牲的人命終究是回不來了，記者大衛·格雷恩的原著小說當中是以調查局的崛起為起點出發，當時尚未手握重權的J・愛德加・胡佛透過探員湯姆・懷特在奧塞奇印族連續殺人案當中的成功一舉成為最炙手可熱的調查菁英，接著建立起他48年的調查局長生涯，為了調查奧塞奇族的死亡命案們，其實在懷特之前已經有很多調查員死於非命，但直到懷特的出現才扭轉了這個局面，這一樁樁的命案雖然對於奧塞奇族來說都是生死交關、種族興亡的大事，但在胡佛的棋盤上，也僅僅只是政治生涯中比較重要的一步棋，當時的胡佛雖然躲過了籠罩在調查局頭頂上的茶壺山醜聞，但奧塞族的案件無疑就是他翻身的資本。

馬丁·史柯西斯導演沒有選擇和原著小說一樣從FBI的角度去拍攝這部電影，而是從奧塞奇族受到白人的掠奪和屠殺出發，進到真正充滿煙硝與血腥的戰場當中，去展示這個事件在胡佛的政治算計之外更令人心碎與憤怒的現場，除了李奧納多精湛的演技讓我們看到當時小螺絲釘的白人男性在這個權力遊戲當中的無力之外，勞勃·狄尼洛飾演的威廉·哈爾更是讓我們緩慢的吞下毒藥般，迷失在他燦爛的微笑和大方的義舉當中，忘記「野蠻人」不一定都是持槍握劍的武力部隊，這種從笑容當中綻出毒藥的現代野蠻，才是與人相處的信賴帶來的最大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