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離有毒關係 讓情感斷捨離

近⽇天氣明顯轉涼，⽇夜溫差⼤，還沒意識到是秋天的腳步逼近，體感已經超前感知。天氣的轉變，讓我不得不⾯對那逃避已久、堆積到近乎暴⾛的衣櫃。下定決⼼在假⽇挪出時間，進⾏⼀次狠⼼的「斷捨離」運動。找到空檔先清理冰箱積存過久的食材，放到發霉的番茄、變⿈的菜葉、還有冷凍庫裡幾顆吃不完的端午節⾁粽。夏季的床單床罩、天絲涼被，替換成溫感保暖的⽻絨法蘭絨材質。短袖、無袖、⼩可愛換季裝箱，塞進需要站上椅⼦才能觸及的暗櫃裡。把汰換成堆的衣褲再重新整理歸類，分成「舊衣回收」區和「⼆⼿拍賣」區。換個季節，藉此清空裡裡外外的舊品，秋分後準備迎接⼗⼀、⼗⼆⽉入冬。

那個晚上埋頭栽進成堆待分類舊衣褲的我，突然被⼿機的震動聲喚醒。我起身拿起放在桌邊的⼿機，螢幕瞬間亮起跳出⼀則訊息：「我想妳，妳最近好嗎？」我盯著發亮的螢幕呆愣許久，突然有種時空誤植的錯覺。我想起⼩時候總是在夏季吵著要吃草莓，母親告訴我這個季節還沒有草莓，「能不能換別種呢，吃西瓜好不好？」不知道有些⽔果會分季節⽣產，冬季草莓、盛夏芒果、秋天則是吃柿⼦。不合時宜的⽔果，台語有個說法叫做「無著時」。就在他突然消失了整整⼀個⽉後，我收到了這樣毫無頭緒的想念。我想訊息那頭的他，⼀定沒有想過想念也有效期吧。我想起他⼀直不想把厚重的圍⼱換季，折得⽅正擺在房間視線所及的矮櫃上，他說：「就放著先不要收，明年冬天可以⽤。」我覺得這個瞬間，我好像變成矮櫃上的那條被擱置已久的圍⼱。

⽔果無著時、想念無著時，季節無著時、時空無著時，在換季之時，收到的過季訊息，是不是也應該裝箱，和其他舊品⼀併回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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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前我和友⼈Ａ在咖啡廳裡碰⾯，那天的氣溫突然下滑了好幾度，周⼆晚上的東區街頭，⼈潮三三兩兩。⼀些路⼈依然穿著短袖短褲，有的已經套上了鋪棉的長袖外套。處在季節交替的過度期，路⼈的衣著秩序混亂、仍然來不及完成換季。

「齁，怎麼瞬間變冷了，都還來不及換季耶！」友⼈Ａ⼀邊抱怨、⼀邊把肩上披掛的卡其⾊針織外套拿下來準備套上。「我還是最喜歡秋天、不冷不熱剛剛好，但今天直接跳過變成冬天是怎樣？」她套上那件針織外套後，嘴裡還繼續抱怨。剛點的西西⾥檸檬咖啡正好端上來，她喝了好⼀⼤⼜，「哎，我們應該沒了！」她試著⼀⼜氣說完，感覺氣泡還卡在咽喉。

記得⼀個⽉前她和我分享，她在交友軟體上認識了這個男⽣。年紀⼩她幾歲、是個新創公司的CEO、外表陽光喜歡⼾外運動，笑起來的樣⼦靦腆地像個⼤男孩。她滑著⼿機裡的照⽚⼀下⼦湊到我⾯前，滔滔不絕地說這個男⽣符合所有她喜歡的條件。看著眼前的她⼿捧著臉頰，笑得羞澀，周圍的空氣充滿著粉紅⾊泡泡，完全符合戀愛中少女的模樣。

「不是啊我不懂，明明好好的，現在突然不讀我的訊息，我們上周末還有約會耶……」她低頭捏著紙吸管，快速攪拌著眼前的西西⾥咖啡，冰塊咣噹咣噹作響。「那你們現在是什麼關係？是交往中嗎？」我疑惑地發問。我記得上周她才和我說，他們⼀起去宜蘭輕旅⾏。男⽣細⼼地為她開⾞⾨，問她喜歡的⾳樂。開⾞時單⼿牽著她，她說他⼿掌的溫度讓她感到安⼼。他們聊了⼀些過往的事、⼀起吃路邊攤的陽春麵。分離前的擁抱和脫下⼜罩的親吻，都讓她想念。

「應該吧？約會的感覺就像是在⼀起呀…我們出去也會牽⼿。」她的語氣開始變得不太確定。當時的粉紅泡泡現在看起來瞬間化成了⼀團迷霧。

我想起⼩時候的戀愛，需要經過長時間的相處、醞釀，才能在對的時機慢慢發酵。肩並肩散步在放學回家的路上、偷偷買好早餐放在對⽅教室的抽屜、在上課時間偷傳紙條、替對⽅抄寫筆記，互借忘記帶的課本。從相遇、相識到進⼀步約會，不論牽⼿或是接吻都是⼀件非常神聖且值得紀念的事。我們好像不需要掏⼼掏肺證明什麼，就能單純地擁有彼此。那時候的戀愛是有「順序」可以依循的，相較於現在更能清楚知道彼此是處於情感中的哪個階段或狀態。

隨著平權意識的⾼漲，不論男女，都有更多的餘裕或空間想像與選擇⾃⼰愛情的樣貌，加上網路社交軟體讓⼈與⼈的互動和連結變得頻繁且快速，認識⼀個⼈只需要幾秒鐘，⼀對⼀的伴侶關係變成⼀種選項⽽不是必須，關係中不存在明顯的界線，變得越來越模糊。從前傳統的婚前戀愛模式對照現代性的情感，好像已不敷使⽤。談戀愛這件事在某種層⾯，變得快速又廉價。浪漫戀愛關係的腳本漸漸被淘汰，讓我們在關係中無所依循也無法靠岸，感情中的「不確定性」⼤⼤增加，衍⽣出許多消極、困惑和焦慮的情緒。現代的愛情擁有更多的⾃由，卻更少承諾了。

友⼈Ａ的無解關係和那些不告⽽別的對象，這種因為交友軟體氾濫⽽出現的「快速浪漫」（如同快餐、快時尚fast fashion）：「商品」數量眾多且容易獲取，但你並不會在其中投注太多情感。這種對待物品的態度也已經擴及到其他關係上，就像在現實⽣活中遇⾒某個⼈，那就不妨「試穿」⼀下吧，然後再⼀聲不響地掛回架上即可。這樣的態度讓關係變得傷⼈且困惑，戀愛關係可以被⼀⽅不經告知，隨意、輕鬆地斷捨離，也不⽤負擔什麼象徵性或道德的代價。

不論是友⼈Ａ或是我曾經經歷過的類似狀況，都讓我們感到錯愕、難受，感覺⾃⼰像是可以隨意丟棄的⼀件過季⽑衣，無需留戀且毫無意義。在有過這樣的關係後，對於⾃我的價值及認同開始感到懷疑，甚至覺得是否⾃⼰應該去適應這種新型態的情感模式。直到經歷了幾年在情感關係上的載浮載沉，遇⾒了現在穩定交往中的伴侶，才能回頭檢視⾃⼰終究無法適應「快速浪漫」的模式。

關係中的不確定性使我衍⽣無⽌盡的不安全感和焦慮，常常懷疑⾃⼰、也容易質疑對⽅。我彷彿站在鋼索上的⼈，搖搖晃晃試圖保持平衡，不讓⾃⼰墜落，但始終無法站穩腳步。我後來都和朋友闡述這樣的情感，對我⽽⾔就是⼀段「有毒的關係」，並不是說「非穩定」關係的模式就是有毒，⽽是這樣的模式是否真的適合⾃⼰當下的狀態，是否能覺察到內⼼的聲⾳：我在這段關係中感到內在的安穩嗎？我是否因為處在這段關係中⽽感到滿⾜？我是不是能⾃在舒服地做⾃⼰？認真地去感受這些，並且停⽌質疑⾃⼰，不要因為對⽅的⾏為⽽貶低⾃⼰的美好價值。

我喝完最後⼀⼜還拿在⼿中的拿鐵，⽤堅定的語氣對友⼈Ａ說：「需要讓妳這樣猜想或是⾃我懷疑的對象，還是趕快丟掉吧，我們都需要在情感上學習快速斷捨離，遠離有毒關係！」和友⼈Ａ⼀樣，我也喜歡秋天，這樣的溫度不冷也不熱，⼀切都平衡地剛剛好。但現在的四季沒這麼分明了，就像現代情感⼀樣，界線模糊。⼀個⼈認為的關係，不是另⼀個⼈認為的關係。但我相信，當我們試著傾聽並⾜夠瞭解⾃⼰的內在需求，就會更容易辨別這種關係中的「不確定性」，遠離讓⾃⼰不舒服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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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堆還沒分類完的舊衣褲中回過神來的我，滑掉螢幕上的過季訊息，把⼿機放回原本的位置。我盤坐在地上，閉上眼靜靜感受入秋的些許涼意，還有那些黏著在時間縫隙中的過往記憶，希望就這麼隨著季節過去了蒸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