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台灣最強女鬼稱號的台灣五大奇案主角之一「陳守娘」,一直是台灣(尤其是台南鄉親)的創作或是改編不曾間斷的題材,小峱峱從2019年開始連載的漫畫《守娘》更是揉合了台南府城的三大奇案,創作出屬於女性在時代悲劇中被犧牲的多張臉孔。
陳守娘,台灣通史中記載「臺灣府治經廳口人也,嫁張氏。夫死守節。而夫妹少艾,作倚門粧,縣署某客時至其家,見守娘而艷之,囑通款曲。姑利客多金,誘之不從,脅之亦不從。百端凌辱,任其凍餒。而守娘矢志靡他,操持益堅。一夕,母女共縛守娘於凳,以錐刺其陰,大號而斃。守娘之弟來臨,見而異之,里人亦嘖嘖不平,遂鳴之官。知縣王廷幹以客故,欲寢其事。見者大譁,噪而起,磔石以投。廷幹踉蹌走,乃上其案於府道,母、女論罪死。初,守娘卧葬於昭忠祠後,眾欽其節,多往祭,屢著靈異。官以其惑民,為改葬之。」
陳守娘遭遇的,不是這個時代的特例,嫁了丈夫之後尚未生出一子半女丈夫便過世,家中只剩下婆婆與小姑相依為命,但三個女人要以什麼維生?小姑靠著與出賣自己的皮肉給衙門師爺換取財物幫助家中度日,但師爺覬覦陳守娘的美色,所以婆婆與小姑聯手逼姦不成導致陳守娘死於非命;悲劇性的命運引起民意憤慨,但官官相護聯手吃案失敗更讓群眾沸騰,婆婆和小姑最後人頭落地結案。民間傳說事情發展至此陳守娘的冤屈沒有結束,師爺逃過了法網的抓捕,使得陳守娘的怨靈不得安慰只好自己動手,殺了師爺之後大鬧人間,只好輪番出動有應公、廣澤尊王和觀音才換得地方平靜。
在陳守娘的原版故事,以及《守娘》的漫畫創作當中,我特別想要關注一個人,那就是陳守娘的小姑-林妹妹,小姑未嫁,但是哥哥新婚後就死去,自己半被迫的要「作倚門粧」去伺候師爺以換取家用,畢竟那個時代多數的女性沒有受教育的機會,不懂得怎麼樣賺錢,沒有結婚沒有丈夫可以依靠,在這樣的家庭裡面等於等死,但嫂嫂嫁進來,已經是為人妻媳的角色了,卻不願意為了家裡分擔,讓林妹妹一個人去承擔街坊的流言、內心的自責與做見不得人的事情的自棄感,我們易地而處應該沒有人可以甘心情願地接受,或是欣悅歡喜的臣服於命運,這樣心理不平衡而對嫂嫂的有埋怨、甚至惡意其實非常合理吧。
這是真正社會底層辛苦人的世界,不是你願意就可以去麵攤當洗碗阿姨或是去超商打工賺時薪,這個時代沒有留給這些女性生存的空間,除了過著清苦日子、接受鄰里的接濟之外,只能盼望林妹妹的婚事有奇蹟發生,但林妹妹已經被逼著販售自己去換取老母親的日常飯菜了,對於婚姻的指望想必已經絕望,最後獲罪被砍頭當然是正義的伸張,但從林妹妹的角度來看,她又何嘗不是被時代、被貧窮所犧牲的靈魂呢,她的一生沒有給過她選擇的機會,唯一逃脫的破口說不定就是逼迫嫂嫂承接她曾經的屈辱與不堪,所以她選擇爲惡,站在這樣的位置,難道我們真的可以直指林妹妹是個狠毒的壞人嗎?
當然陳守娘的事件是時代的悲劇,而社會也是在這樣的悲劇當中緩步前進,讓我們回頭看的時候僥倖於自己的幸運,陳守娘若是有個兒子,也許可以像紅樓夢當中的李紈,守著賈蘭好好長大,若是一朝金榜題名就是蘭桂齊芳復興家道之時,但他沒有為林家誕下兒子所以成為無用的媳婦只會「吃了米」,最終一家人走向可嘆的結局。
《守娘》雖是以陳守娘為中心的改編創作,但其中也有討論到民間習俗當中很多現在不能理解的觀念,纏足、媒妁之言、出嫁從夫、母憑子貴等等,除了男性的霸權之外,更多的為難其實來自於其他女性,母親、嫂嫂、嫁出去的姊姊、甚至是街坊的大姐阿姨,好像都對別人的生命有著評論的權利,不管是潔娘、林妹妹,或是在權力不對等的關係中含冤而亡的女性們,似乎只能仰仗靈媒、或是看不見的神秘來庇佑自己,仰望著曾經與自己一樣有悲慘經歷的勇敢靈魂,說不定自己也能生出一些勇氣與安慰面對充滿磋磨的人生,我覺得作者的悲憫或許是希望林投姐、陳守娘這些曾經遭遇過悲慘人生的靈魂,能夠更能憐憫與自己有同樣遭遇的女性們,才有了這本書。
當然現在已經不是那樣的封建民風了,看似衝出傳統束縛的女性依舊要面對層出不窮的新標籤,2023年的台灣,我們(希望是真的)已經不會聽到陳守娘這樣悲淒的媳婦命運,只是更多對於女性地位、選擇權、工作權、甚至生小孩決定權各種新的問題依舊束縛著一雙雙想大步奔跑的雙腳,即便是先進國家如英國,於2019年上任的第三位女性總理麗茲·特拉斯因為沒有冠夫姓,一時之間蔚為話題。男女關係還有漫漫長路要走,不管是既得利益的男性霸權或為自由抗爭的女權自助餐這些標籤,希望有朝一日都只是歷史課本中的故事而已。
※延伸閱讀 — 《七夜怪談》為何恐怖?談談J-Horror的崛起和隕落
※首圖( 圖片來源/ 摘自CCC追漫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