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獄電影 衝破體制尋求解放的妄想與企求

發布日期:2023 年 9 月 25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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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高等遊民

監獄電影是影史上相當特別的次類型,雖然無法發展出足夠的類型理論與風格化結構,但是基本上在商業元素上還是有不錯的賣點,而且在商業要求之下,還可以藉著監獄與人性在體制化和自由渴望的衝突、團體生活與個人主義的鬥爭等層面上,論述出讓人耳目一新的觀點。例如改編自史蒂芬金(Steven King)小說的電影《刺激1995》(The Shawsank Redemption, 1994),就在傳統的監獄電影公式中,闖出新的道路,相當成功。

 

撇開這些高深的理論,監獄電影最基本的元素,就是那座讓人無法喘息的監獄,電影主角渴望自由、衝出牢籠,除了等待假釋,不然就要逃獄。在電影史上,最難逃脫的第一名監獄,當然就是位於美國加州舊金山外海的阿卡翠斯島(Alcatraz Island),也就是俗稱的「惡魔島」。也常有人稱這個獨立小島監獄叫做「The Rock」,因為這座島是由堅硬的礁石所構成,想逃獄的人,連挖地道都沒有辦法,即使順利逃出監獄高牆,面對惡劣的海象和到處可見的鯊魚,逃獄幾乎是不可能,「惡魔島」之名就是這樣來的。從1934年開始營運,到1963年關閉為止,「惡魔島」關過許多美國史上最著名的罪犯,例如禁酒時代的芝加哥地下教父艾爾卡彭(Al Cappon)。

《Birdman of Alcatraz》劇照( 圖片來源/IMDb )

要逃出惡魔島,驚險刺激的過程本身就是最過癮的電影元素,但是電影史上第一部被注目有關惡魔島的電影,是《阿卡翠斯的鳥人》(Birdman of Alcatraz, 1962),這是一部改編自真實故事的惡魔島電影,一位叫做Robert Stroud的連續謀殺犯,被關在惡魔島上,卻憑著自己的努力,在惡魔島上完成了有關鳥類觀察的學術著作。

 

Robert Stroud將自己的故事出版之後,在1962年的保守年代,阿卡翠斯島依舊是聯邦政府監獄的情況下,Robert Stroud被獄方和媒體塑造成改過自新的典範,當年他的知名度在阿卡翠斯島只遜於艾爾卡彭,是美國社會的英雄。但是後來經過一些犯罪心理學者的追蹤研究,Robert Stroud是一個相當聰明的罪犯,懂得利用媒體與社會輿論,稀釋自己的犯行,算是早期第一代懂得利用媒體的高智慧犯。

 

阿卡翠斯島監獄在1963年「結束營業」,據說是因為前一年有二個囚犯逃獄成功,但是美國聯邦政府一直不願意承認這個結果,硬說二個失蹤的逃犯「已經淹死了」。1979年,導演唐席格(Don Siegel)與巨星克林伊斯威特(Clint Eastwood)繼震撼影壇的《緊急追捕令》(Dirty Harry, 1971)之後,再度推出《衝出惡魔島》(Escape From Alcatraz),成為描寫阿卡翠斯監獄電影的頭號經典。唐席格改編自同名小說,將一直不受美國政府承認的惡魔島唯一一件成功越獄案搬上銀幕,為歷史翻案。

 

唐席格的手法相當高明,用冷冽、細膩的觀點,詳細描述克林伊斯威特飾演的高智慧罪犯,如何用毅力、恆心與情緒控制,與監獄的體制暴力對抗,完成整個精密設計的逃獄計畫。《刺激1995》如今廣受影評肯定,但是原始構想與手法,都比不上唐席格的天才。

電影《Papillon film》劇照(圖片來源 / 達志影像)

另一部被譽為影史最偉大的逃獄電影《惡魔島》(Papillon, 1973),由巨星史提夫麥昆(Steve McQueen)和達斯汀霍夫曼(Dustin Hoffman)主演。但是這裡的「惡魔島」並不是指阿卡翠斯島,而是法國在南美殖民地蓋亞那島上的監獄。
原片名「Papillon」是一個法文字,意思是「蝴蝶」,片中是指史提夫麥昆飾演的真實人物罪犯,他一生都在努力追求自由,逃出惡魔島,屢敗屢戰,最後終於成功,雖然這個「惡魔島」不是阿卡翠斯島,但是在影史上的經典地位,卻無人可以輕易動搖。

 

當年剛剛推出大受好評傳記電影《巴頓將軍》(Patton, 1970)的大導演法蘭克林雪夫納(Franklin J. Schaffner),將真實的人物傳記,結合上監獄電影的元素,昇華成另一篇莊嚴的人性謳歌。

 

這是發生在法屬蓋亞那群島(Guyana)上一間監獄的故事,蓋亞那從17世紀開始,一直是荷蘭、英國、法國三國兵家必爭的中南美交通樞紐,三國在1817年以後,將這個群島一分為三,分別統治,由於列強互爭加上地理位置偏遠,法國政府將蓋亞那視為領土邊陲,在所統領的一個絕地小島上,蓋了一個完全不可能逃脫、名叫聖羅倫特(Saint Laurent)的監獄,專門關押惡性重大與政治犯。

 

在那個帝國主義殖民年代,被關在蓋亞那的監獄,片中的典獄長在一開頭對剛剛抵達島上監獄囚犯的訓話中就挑明說:「你們今天會在這裡的原因,那是因為法國政府已經背棄你們了,你們已經沒有祖國了…」,這個被拋棄的意涵,象徵著罪犯已經進入一個沒有文明的世界,進入一個沒有未來的生命!

 

電影原始故事改編自法國人Henri Charrière的自傳,他在一次世界大戰後被關在這個島上,胸前刺了一隻蝴蝶,被獄友稱為Papillon,Henri Charrière因為被誣告謀殺,被判終生監禁在島上,為了追求個人自由,他一次又一次越獄,試圖逃脫這個被惡水包圍的小島,屢敗屢戰。

1934 年所拍攝的惡魔島( 圖片來源/AP NEWSROOM )
1934 年所拍攝的惡魔島( 圖片來源/AP NEWSROOM )

史提夫麥昆飾演這個根據真實人物回憶所塑造的人物,與達斯汀霍夫曼飾演的Louis Dega互為對照。Henri不斷的逃跑,不斷被抓回來,卻依舊充滿對自由的渴望。而Dega卻因為被社會制度體制化(institutionalized),缺乏追求自由的自覺,即使機會在眼前也不輕易嘗試越獄,Henri在最後終於以垂垂老矣之齡衝出惡魔島,Dega卻因為畏懼改變而無法享受自由,史提夫麥昆當時已經是將要過氣的好萊塢巨星,將Henri嚮往自由、對抗體制的勇氣表現的相當強烈,也成為後來所有監獄電影創作母題的原型。

 

據說當年《惡魔島》在台灣上映,賣座成績相當驚人,院線映期不斷加長,這可能是因為1970年代早期,台灣社會依舊停留在令人無法喘息的白色恐怖年代,台灣人渴望自由、衝出體制的理想,就這樣反映在當時電影的票房上面。

 

令人訝異的是,這種會讓人產生自由理想的電影,竟然可以逃避當年黨化電檢體系而公開上映。對照歐美監獄電影不斷強調個人自由衝破體制暴力的主題,亞洲監獄電影就不思此途,類似港片《監獄風雲》的港式監獄電影,著重在讓觀眾「窺探」監獄內部奇觀的特質,然後再帶入獄中黑道幫派對立、或者惡質獄警非人性的待遇。卻絲毫沒有檢討體制、統治的惡毒。在這些亞洲電影裡面,罪犯失去自由是因為犯罪,活該倒楣,「社會教育」意義較濃,強調個人不能與社會體制衝撞。這應該也是亞洲地區,千年以來深受儒教思想左右,缺乏對個別生命特質尊重的文化傷害,顯現在電影文化上,就呈現出一種「低價剝削」的廉價特質。

 

引述《惡魔島》中最終著名的一幕,Papillon終於在年老時找到機會,可以一躍而下跳入海中,憑著自製的簡陋浮筒奔向自由,但是已經被監獄體制化的Dega,卻碰到了「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輕」,面對在面前唾手可得的自由,反而舉足不前無法承受,只能默默轉身走開。跳入海中的Papillon,大聲蔑視著說了一句:”Hey you bastards, I´m still here!”(嘿!你們這些混帳,我還在這裡!)意思指的是,即使縱身跳下海,望著茫茫大海,還是活得好好的。這個結尾,每每看完,都讓人對個人的自由與獨立,充滿了無限勇氣。

 

這部經典,尤其要推由已故大師Jerry Goldsmith寫的精彩配樂,旋律之優美動聽,也是此片能夠名列電影史傳奇的重要元素。此外,悸動人心的劇本來自Dalton Trumbo,眾所周知的麥卡錫時代、好萊塢黑名單十君子(The Hollywood Ten)代表性人物。

Netflix 《亞特蘭翠大逃亡》(Papillon 1973)官方截圖( 圖片來源/Netflix )

ps.克林伊斯威特主演的那部片,在Netflix台灣版上面有,但是片名翻成什麼「亞特蘭翠什麼碗糕….」之類的無意義名稱(),想要看的人可以仔細搜一下這部神片,不要因為譯名而錯過。

※首圖( 圖片來源/AP Newsro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