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曾在留言中看過「這很克蘇魯」的字句嗎？ 你知道日本漫畫家伊藤潤二與墨西哥導演吉勒摩．戴托羅的恐怖之作，深受什麼作品的影響嗎？ 你知道蝙蝠俠系列的「阿卡漢精神病院」，典出誰的小說嗎？ 你知道電影《突變第三型》（The Thing）、《戰慄黑洞》（In the Mouth of Madness）、《迷霧驚魂》（The Mist）《異形》（Alien）、《水底情深》（The Shape of Water）、《地獄怪客》（Hellboy）和影集《吉勒摩戴托羅之珍奇櫃》（Guillermo del Toro’s Cabinet of Curiosities）的共通元素是什麼嗎？
克蘇魯神話體系最初於洛夫克拉夫特的中短篇小說引入，他的作品突破了傳統的哥德式恐怖文學（Gothic Horror Fiction），將焦點轉移到宇宙恐怖（Cosmic Horror），描寫人類無力面對的未知力量。嗣後由其他作家如克拉克‧阿什頓‧史密斯（Clark Ashton Smith）、勞勃‧霍華德（Robert Ervin Howard）【註一】、羅伯特‧布洛克（Robert Albert Bloch）、法蘭克‧貝爾納普‧隆恩（Frank Belknap Long）等人之延伸與發展，後經奧古斯特‧德雷斯（August William Derleth）等人整理，建構出龐大且豐富的文學與藝術遺產，至今已是大眾文化不可或缺的關鍵元素【註二】。
( 圖片來源/ AP NEWSROOM )
有趣的是，數十年來，耳熟能詳甚至琅琅上口的「克蘇魯」，一直沒有得到正確的引介與妥善的推廣。
曙光總是來得突然。2004年3月9日，奇幻基地引入了譯自《Bloodcurdling Tales of Horror and the Macabre》的《戰慄傳說》，這是臺灣第一本關於克蘇魯神話的翻譯小說，也是商業出版書籍中，第一本洛夫克拉夫特的短篇合集專書。此前，奇幻基地於2003年8月8日出版了《恐怖總動員》，簡單但詳盡地介紹了洛夫克拉夫特及其作品，算是《戰慄傳說》與後續書籍的預告與前奏；2004年4月19日的《西洋神名事典》，則在附錄的神話介紹中，詳細地說明克蘇魯神話及其中神祇的特色。 與不少臺灣讀者相同，我也是在《戰慄傳說》出版之後，才真正認識克蘇魯神話及洛夫克拉夫特式的宇宙恐怖。 隨後，奇幻基地又於同年10月11日出版《克蘇魯神話》（譯自《The Call of Cthulhu and Other Weird Stories》），詠星藝能出版社則於2005年10月1日出版較少人聽過的《登威治驚魂》。
所幸，堡壘文化於2021年1月出版了《克蘇魯的呼喚: H.P. Lovecraft恐怖小說傑作選》，此後彷彿各出版社同時說好一般，至今兩年間，奇幻基地與堡壘文化各自出版了收錄眾多洛夫克拉夫特作品的合集，不只填補十六年來的缺口，更首次完整地引入諸如〈瘋狂山脈〉（At the Mountains of Madness）及〈夢尋祕境卡達斯〉（The Dream-Quest of Unknown Kadath）等重要中篇小說。 但這都是翻譯小說，全是國外作品轉譯來臺所牽引的發展，並不是真正屬於臺灣、原生於本土的克蘇魯神話，距離在地化似乎還有一段路要走。 值得慶幸的是，這段路途，真的有人在走。
克蘇魯神話文學在臺灣的發展與在地化：橫的移植、縱的繼承與實質在地化
你曾在留言中看過「這很克蘇魯」的字句嗎？
你知道日本漫畫家伊藤潤二與墨西哥導演吉勒摩．戴托羅的恐怖之作，深受什麼作品的影響嗎？
你知道蝙蝠俠系列的「阿卡漢精神病院」，典出誰的小說嗎？
你知道電影《突變第三型》（The Thing）、《戰慄黑洞》（In the Mouth of Madness）、《迷霧驚魂》（The Mist）《異形》（Alien）、《水底情深》（The Shape of Water）、《地獄怪客》（Hellboy）和影集《吉勒摩戴托羅之珍奇櫃》（Guillermo del Toro’s Cabinet of Curiosities）的共通元素是什麼嗎？
你一定聽過，也大概多少了解這些作品背後隱藏的共通點──克蘇魯神話。但，你有想過克蘇魯神話文學在臺灣如何發展，又如何實現在地化的嗎？
克蘇魯神話（Cthulhu Mytho），是美國作家霍華德‧菲利普斯‧洛夫克拉夫特（H.P. Lovecraft）於20世紀初所創造，複雜、龐大、獨特且深具影響力的虛構神話體系。究其內涵，包括不祥的邪靈神祇、古老的邪惡勢力、奇異的文書典籍，以及一切未知、充滿惡意的宇宙，並以複雜的神話結構、驚悚恐怖的元素與莫可名狀的邪神而聞名，是今日眾多文學、影視與電玩的靈感來源及創作溫床。
克蘇魯神話體系最初於洛夫克拉夫特的中短篇小說引入，他的作品突破了傳統的哥德式恐怖文學（Gothic Horror Fiction），將焦點轉移到宇宙恐怖（Cosmic Horror），描寫人類無力面對的未知力量。嗣後由其他作家如克拉克‧阿什頓‧史密斯（Clark Ashton Smith）、勞勃‧霍華德（Robert Ervin Howard）【註一】、羅伯特‧布洛克（Robert Albert Bloch）、法蘭克‧貝爾納普‧隆恩（Frank Belknap Long）等人之延伸與發展，後經奧古斯特‧德雷斯（August William Derleth）等人整理，建構出龐大且豐富的文學與藝術遺產，至今已是大眾文化不可或缺的關鍵元素【註二】。
有趣的是，數十年來，耳熟能詳甚至琅琅上口的「克蘇魯」，一直沒有得到正確的引介與妥善的推廣。
曙光總是來得突然。2004年3月9日，奇幻基地引入了譯自《Bloodcurdling Tales of Horror and the Macabre》的《戰慄傳說》，這是臺灣第一本關於克蘇魯神話的翻譯小說，也是商業出版書籍中，第一本洛夫克拉夫特的短篇合集專書。此前，奇幻基地於2003年8月8日出版了《恐怖總動員》，簡單但詳盡地介紹了洛夫克拉夫特及其作品，算是《戰慄傳說》與後續書籍的預告與前奏；2004年4月19日的《西洋神名事典》，則在附錄的神話介紹中，詳細地說明克蘇魯神話及其中神祇的特色。
與不少臺灣讀者相同，我也是在《戰慄傳說》出版之後，才真正認識克蘇魯神話及洛夫克拉夫特式的宇宙恐怖。
隨後，奇幻基地又於同年10月11日出版《克蘇魯神話》（譯自《The Call of Cthulhu and Other Weird Stories》），詠星藝能出版社則於2005年10月1日出版較少人聽過的《登威治驚魂》。
短短兩年間，臺灣出現三本與克蘇魯神話相關的書籍，其中兩本為篇目重複率高的洛夫克拉夫特專書，可說是為克蘇魯元素在臺灣的紮根，定下可靠且深具意義的基礎。
按理說，應該可以合理地期待，此後克蘇魯神話將在臺灣蓬勃發展吧？
然而並沒有
自上述書籍出版之後，長達十六年的歲月，雖有《圖解克蘇魯神話》、《最萌的：克蘇魯神話事典》、《萌圖導航！克蘇魯世界的遊歷指南》、《克蘇魯神話事典》、《克蘇魯神話大事典》等書出版，卻僅是圖鑑式、介紹式的書籍，雖然有助於普及與推廣，卻因非屬克蘇魯神話文學之本體，無法讓人體會其詭譎特異的文風與情節，對於克蘇魯神話於臺灣的發展，極其有限。
所幸，堡壘文化於2021年1月出版了《克蘇魯的呼喚: H.P. Lovecraft恐怖小說傑作選》，此後彷彿各出版社同時說好一般，至今兩年間，奇幻基地與堡壘文化各自出版了收錄眾多洛夫克拉夫特作品的合集，不只填補十六年來的缺口，更首次完整地引入諸如〈瘋狂山脈〉（At the Mountains of Madness）及〈夢尋祕境卡達斯〉（The Dream-Quest of Unknown Kadath）等重要中篇小說。
但這都是翻譯小說，全是國外作品轉譯來臺所牽引的發展，並不是真正屬於臺灣、原生於本土的克蘇魯神話，距離在地化似乎還有一段路要走。
值得慶幸的是，這段路途，真的有人在走。
臺灣到底有沒有原創的克蘇魯神話作品？
討論這個問題之前，必須釐清一點：「克蘇魯風格」（Cthulhu Style）與「克蘇魯神話」（Cthulhu Mytho）其實略有不同。在臺灣，克蘇魯風格常被理解為章魚觸手、肉體變異、噁心黏液與胡言亂語的字句，好像所有亂成一團的圖片或對白出現大量「……」或亂碼的作品，都「很克蘇魯」。這樣的理解不只矮化了洛夫克拉夫特最初擁抱的哥德式恐怖，更完全誤解了宇宙恐怖，以及至關重要之「對未知的恐懼」。
不過，由於克蘇魯神話是諸多作者集體創作而成的虛構作品共同宇宙，理論上不存在真正意義的對或錯，這部分還請各位讀者明白。即便如此，在沒有對錯的範疇內，總是應該理出最低限度的「何謂克蘇魯」，作為某種定義，甚或歸納描述的基礎共同點。
我認為，屬於臺灣的原創克蘇魯神話，就文學領域而言，除了必須使用中文、根植或改編於臺灣文化之外，還必須援引既有的克蘇魯神話元素，並承繼洛夫克拉夫特的創作精神。換言之，所謂的克蘇魯神話，或許應該具備幾種特色：
這是「最低限度」的特色，既不必然應該全部符合，也不該受限於這三項特典。克蘇魯神話的包容性，是發展過程中不容忽視、不容排擠的「應然」。
不過，我認為可稱為臺灣克蘇魯神話的文學作品，應該另外具備以下特色：
除此之外，慮及臺灣尚未建構足夠結實的原創市場，為避免國內讀者誤會克蘇魯神話的風格與內涵，早期（亦即此刻）的原創作者，應盡量採行洛夫克拉夫特的風格與筆觸，描繪哥德式鬱美的原創故事。
有了以上理解，我們終於可以開始檢視，臺灣出版市場現有的原創克蘇魯神話文學作者及其作品，並稍微探討其對於臺灣克蘇魯神話文學之發展，與實質在地化的特色。
排除僅使用部分克蘇魯風格而未創造或拓展神話本身的書籍，臺灣目前有七本原創克蘇魯神話之作：《無以名狀、恐懼及貓的消失》、《超越雙軌的朵拉Dora Over The Rails》、《詭麗伏行、瘋狂與N的到來》、《地下黃昏》、《玄社宮秘聞》、《萬物的終結》以及《深淵禮讚：詭祕穹宇的妄執演繹》。
乍看之下並不算少，但其中真正以臺灣文化為基礎，拓展現有神話範疇，跳脫「橫的移植」，走向「縱的繼承」者，其實不多。即便如此，當中值得關注的作品，絕對不容忽視。請容我娓娓道來。
羽澄的《無以名狀、恐懼及貓的消失》是出版時間最早的臺灣原創克蘇魯神話作品，由海穹文化於2021年6月出版。書中不只以臺灣為舞台，更在書頁之間安插克蘇魯神話的知識欄目，一邊說故事，一邊做科普，特色鮮明。
王善的《地下黃昏》，由奇異果文創於2022年6月出版，是「橫的移植」中最優秀的作品，除了以心理及哲學的角度書寫克蘇魯神話，其風格、筆觸及情節之鋪陳也很到位，是難能可貴的優秀之作。美中不足的是，書中並未真正以臺灣這片土地，甚或臺灣的在地文化進行延伸或改編，或許較像「臺灣作者的原創克蘇魯」，而非臺灣原創克蘇魯神話。
金柏夫的《玄社宮秘聞》，由遠景出版社於2022年11月出版，是111年基隆海洋文學創作出版補助的獲選作品，也是克蘇魯在地化的「鄉土」之作。作者以生於基隆、長於基隆的雙眼，觀察最真實的故鄉，為這片靠海、臨海也吃海的美麗土地撰寫屬於基隆的克蘇魯神話。本書悄悄地譴責著二二八事件和基隆地區白色恐怖等黑暗歷史，依循洛夫克拉夫特的風格與筆觸，充分結合與改編臺灣本土文化，打造出基隆獨一無二的臺灣原創克蘇魯神話作品。
本人的《深淵禮讚：詭祕穹宇的妄執演繹》，由秀威出版社之釀出版書系於2023年10月出版，以詭譎鬱美的哥德式風格，延續洛夫克拉夫特最原始的黑暗筆觸，緊密結合臺灣本土信仰與地方民俗傳説，嘗試打造兼具橫的移植與縱的繼承，專屬於這片土地的臺灣原創克蘇魯神話。
書中不只大量援引臺灣宗教陋習，更以雲林縣海水倒灌現狀為基礎，書寫屬於臺灣的原創邪教組織「清嶽宗」、立基於臺灣傳統妖怪「魔尾蛇」的原創邪神「克希塔利‧阿撒納（Cthytali Azanah）」、肉體變異的原創神話生物凝面者與厄畸獸、原創地點清嶽皈錦寺與轅歧嶼古大陸、專屬臺灣的神話典籍如正體中文版《死靈之書》、《轅歧嶼拓碑卷》、《清玄御儀經》等，創造調查員官毓燁、外科密醫祟穹宇、超異天才祟紗夜、御儀姬九降詩櫻等角色，正式將新北市新莊區、臺北市萬華區、臺中市霧峰區及雲林縣臺西鄉劃入克蘇魯神話世界的版圖，更以吸引讀者眼球的圖文附錄「秀弘的臺灣克蘇魯神話元素事典」，延續了臺灣讀者所熟悉的《克蘇魯神話事典》模式。
一切的努力，一切的安排，都是想為應當獲得發展卻一直沒能往跟上的克蘇魯浪潮，盡薄弱微小的一己之力。
若以2004年的《戰慄傳說》為起點，克蘇魯神話至今已在臺灣落腳二十年了，在資訊爆炸的世代，一天之內的變化已很龐大，遑論整整二十年。
誠如前述，臺灣作者真正開始進行原創克蘇魯神話書寫，其實也不過兩年有餘，歷經克蘇魯風格的粗淺運用、原始設定之橫的移植，到今日縱的繼承之臺灣文化相容，已慢慢邁向「實質在地化」的階段。
相關作品之水準及數量有顯著的提升，原創性與在地性也逐漸受到關注，其中更不乏出現登上博客來暢銷排行榜前10名的熱銷作品，想必未來克蘇魯神話文學在臺灣的發展與在地化，不只能「更上層樓」，還可期待「突飛猛進」。
在捲起全球性熱潮的克蘇魯神話世界，我們臺灣確實慢了一點點，但緊跟在後的步伐卻很紮實，勇於創作的心，也很堅定。
【註一】上述二位作家，與洛夫克拉夫特並稱為《怪譚》（Weird Tales）三傑。
【註二】必須說明的是，克蘇魯神話在影視、電玩與輕小說各領域都有一定程度的滲透。在臺灣，除了最知名的《克蘇魯的呼喚TRPG》外，不可忽略電玩「女神轉生系列」、「女神異聞錄系列」、《斬魔大聖Demonbane》、日本輕小說《襲來！美少女邪神！》（這いよれ！ニャル子さん）的影響力，但本文將聚焦於「文學作品」的部分，暫時割愛此些令人著迷的領域。
※本文作者為法律事務所主持律師／台北律師公會媒體及公關委員／《玄靈的天平》、《玄靈的天平Ⅱ》、《虛無的彌撒》、《純粹理論》、《深淵禮讚》作者
※首圖( 圖片來源/ AP NEWSRO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