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P「簡單」哲學

一個多月前，柯文哲為了阻止藍營每天在耳邊，像轟炸機吵雜不斷的「侯柯配」（侯正柯副）騷擾，拋出「來比民調，輸的退選」宣告以後，侯營不敢接招比民調，就變換了不少其他騷擾招數，令人眼花撩亂。
柯營當然知道這些招數的「騷擾」（Harassment） 本質不變，但礙於社會上的確有六成五民眾，希望政黨輪替，以中止綠營執政者作威作福的惡夢，這樣的卑微願望；而花了不少時間與藍營周旋。

有人認為去應付這種沒完沒了的政治騷擾，是浪費生命。但從民主的歷史進程來看，我寧願抱著崇敬神聖民主的心情，去感受台灣社會的脈動，而不會認為這段時間是「浪費」。舉例而言，不少藍營的媒體人就很爽快的認為，「比民調很合理啊！」曾經出任藍營立委的名人陳文茜，甚至寫文章痛批侯營金溥聰，「充滿詐術，偽裝協商」；親藍的名嘴尹乃菁則在節目上不願隨老派沈富雄起舞，批朱、侯「刻意給柯文哲穿小鞋」等等，不少媒體人都站出來替柯抱不平。而高雄一位藍營立委參選人李明璇，則乾脆自力救濟「開第一槍」，公開宣告：歡迎柯文哲來站台！藍營固然有醬缸文化的一面，但基層其實已出現鬆動。

我們別忘了，在柯文哲的從政歷程中，兩次重要的首都市長選舉，他的主要競爭對手，都是國民黨陣營！因此，要從實質政治對立面，躍進到「藍白合」， 這是多麼不容易的心理轉換──套一句連勝文（柯首戰的對手）的話：「照理說，我和柯是最有恩怨的，但我還是期待藍白合」！就連的心理層面而言，他稱得上是「心靈勇者」；我的解讀是他知道所謂「藍白合」，事實上是侯必須認輸，而國民黨就大大方方的支持柯──連如果心存柯必須向國民黨「投降」，那他又何必提什麼柯連「恩怨」的！

總之，經過這一陣子有關「藍白合」議題的衝擊，形式上藍白共組參選總統團隊，並不易成功──畢竟侯陣營的背後，還有一長串的選舉產業鏈，若侯退堂，「產業鏈」就中斷了，現實上不太可能──但在精神上，我們社會的確已產生相當程度的民主震撼！

我不由想起加拿大頗富禪味的詩人歌手，李歐納德．科恩（Leonard Cohen，1934～2016）的名言：「萬物皆有裂縫，那是光照進來的地方」（There is a crack in everything. That’s how the light gets in.）。當我們的民主運行到某個階段後，隨著資訊型態的進化改變，人們對僵化、沉悶的政治現狀，也會開始產生不耐煩與騷動，而有了「裂縫」！

而2014年，「柯P元素」被謝長廷等人引進民進黨陣營後，傳統藍、綠版塊及媒體生態，就產生能量騷動了！那一年雖只是首都市長選舉的動能引爆，但所謂「柯P外溢效應」也已傳遍全國，綠營因此在地方選舉，也大有斬獲──但在2018年綠營決定與柯切割之後，迄今為止，藍營已奪回台中、桃園、台北三都；由此更可見柯P元素內含的民主爆發能量，只不過傳統綠、藍陣營不願承認而已！

柯P元素的出現，的確令人驚艷；我因為知道這個特別之處，因此在和他認識之初（柯決定參選首都市長之前） ，聽聞他有意參政，就特別慎重，只建議他去找李登輝先生，及謝長廷先生請益──這兩人是我從事政治評論與觀察以來，少數我認為特別具有人文深度，與政治哲學的台灣重要人物。

而我很高興我的建議，在日後都陸續對他產生了助益！例如前幾天他在一場高雄的粉絲會，就特別提到他從政之初，「謝長廷告訴我，我們選你是希望你來改變台灣，不是你來適應台灣，給我很大啓示…」！看吧，這是多麼大器度的話語，也對柯有所助益，不會讓這個特別的「元素」感到無用吧！

至於李先生那邊，柯後來也多次提到：他說向李先生請教「要如何超越藍綠？」李先生想了一陣子，告訴他「要用公義（益）來超越」！也因此，最近以來，百年醬缸政黨不斷糾纏他，要求「藍白合」時，儘管使用了各種計謀、話術要來誘惑他上當，他都能穩住陣腳，並不斷向社會宣示他的「公義」願景，以及改變政治文化的決心。無論是李先生或是謝先生，都給了他很受用的啟示。

「藍白合」議題，在媒體炒作下，曾熾熱一時，但也因為侯陣營不敢比民調（一比就輸，選舉產業鏈也立刻斷線），就拋出了各種前所未見的招數，五花八門，以掩飾不比民調的心虛。斯時也，柯曾講了一句名言：以簡單的心靈，面對複雜的世界！這句話令我想到我們初認識的一段小故事。

當時我請柯P務必去找李前總統談談，他果然去了，隔不久，柯又來找我。他說李總統送他一本我剛出版的書，「單純就是美」，並且跟他說：「這本書和這個人，很重要喔」；所以他又想到來找我聊聊。

我說這本書是我寫的，但裡面也有附上一篇李先生的長文「代序」，他應該是請你一定要詳讀他費苦心寫的，「領導能力的修練」！柯說不是不是，他講的是你！

我說奇怪，我送他兩本書，一本給他，一本給李夫人曾文惠女士；他怎麼拿我的書給你了？柯說沒錯，李先生就是把夫人那一本給我了！我問你怎麼知道，他笑出來：「因為書上面有李夫人寫的感想、眉批啊！」總之，此事算是有趣的漏網新聞──（柯手上有一本李夫人寫了眉批的書，將來也許可以「義賣」吧？）而李先生是一個古典派，重視隱喻的人：他也曾要我轉告謝長廷：要學習德川家康的「忍」（當時正是扁聯合新系欺負謝的綠營政爭期，而謝是知日派，當然知道德川家康「等待田鵑啼叫」的典故）。

至於我寫的「單純就是美」，主要是說1988年，我開始在報紙寫每日專欄（老包「雅痞日記」），有感於當時社會被國民黨保守派，用各種複雜的話術操弄，無法推動簡單易懂的民主改革，以遂行既得利益者，繼續奴役人民的盤算。所以我就得出民主乃「單純就是美」的結論，且時常在我的專欄傳達這種概念。

不久（1989年3月），好友釋昭慧法師，帶我去見佛學界一代傳奇印順法師（人稱「導師」），交談中，我特別請教導師「您可以用一句簡單的話，來告訴我佛學是什麼嗎？」導師不慌不忙，徐徐告訴我：「你這就說對了啊！」我愣了一下，立即明白他指的是「我的問題就是答案」，這樣的一個高人的隱喻！

印順法師接著又更明確的說：「佛教佛學嘛，不就是要把被人搞複雜的人生，盡其所能回歸到單純嗎？」天啊！這不就是我那一陣子，一直在提倡的「單純就是美」嗎？

1989年3月24日，我有了這樣的奇妙偶遇，後來我就在書中寫了一篇「一段佛緣」。

當然，我也沒想到三十多年後，藍營的保守派醬缸習性，又向柯P端出唬人的各種似曾相識，變種的「委任直選」可笑招數（想要取代柯P的正派民調）──而柯P其實是有備而來的，他除了深解「簡單的心靈」，是一種民主美學以外，今次提出的競選主題曲，也早就設定好，是一首「簡單的人」啊！

更有意思的是，2017年3月，柯去印度參訪甘地紀念館，新聞報導說，牆上就清清楚楚刻著甘地的人生格言：「簡單是宇宙的基礎要素」（Simplicity is the essence of universality）！

人生真是奇妙，柯P身上的簡單哲學，其背後有這些深刻的故事呢！至於我個人，我知道柯身負改造台灣政治文化的艱難使命，每次和他見面，都會想好如何對他有所助益，而非浪費有限的時間、生命。有一次我就跟他說：如果你遇到了複雜難題，不妨暫時停下腳步，「打開心中的GPS（衛星導航）」，在高處探照一下你所處的環境！而不必被近距離的諸種假相所困擾。因此，前幾天聽到他說和幕僚開會時，有討論「回到初衷」，就知道他的能力可以擺脫各種無謂的糾纏了。

下次再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