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11至12月,是東帝汶人獨立建國血淚史最難忘懷的關鍵歲月。1975年11月葡萄牙殖民政府撤離,東帝汶在11月28日宣布獨立建國,短短9天之後,印尼派兵入侵占領且開始血腥屠殺,時間持續24年之久,全世界對此冷漠以待,當作沒發生過這件事情。
發生在印尼軍隊入侵當時的「巴里布事件(Balibo Five)」,5位堅持留下來記錄印尼軍隊入侵暴行的澳洲、紐西蘭記者,被印尼軍隊殘忍謀殺,幾位白人的犧牲,也才換得西方社會對東帝汶慘境的稍為重視。
由澳洲電影公司獨立製片,於2009年出品的《巴里布》(Balibo)一片,則是西方主流影壇,首次將這段殘酷的歷史描寫出來,為當年深埋在印尼對東帝汶大肆屠殺史中,少為人知的勇氣故事,進行文化意義上的發掘與再控訴。
「巴里布事件」發生在1975年10月16日,當時葡萄牙殖民政府正在撤離,並決定給東帝汶人民自決前途的選擇,但印尼軍隊不斷祕密入侵,從海、空滲透東帝汶國境,與東帝汶的「統派」民兵合流,開始控制首都帝利(Dili)以外的地區,最靠近印尼的巴里布海灘,正是雙方開始交戰的最前線。
在僅有的西方媒體都因為戰火而逐漸撤離當下,5位不到30歲的年輕澳洲電視新聞網記者留下來,想見證印尼入侵東帝汶的時刻。他們天真地以為,他們只是記者,而且是澳洲人,印尼軍隊不敢對他們怎麼樣。
這5位年輕人,在巴里布海濱的東帝汶獨立革命陣線(FRETLIN)民兵防禦線之下展開採訪和攝影,在10月16日印尼特種部隊入侵、獨立陣線軍隊撤離巴里布海灘的時候,他們依舊堅持在現場完整記錄歷史時刻,他們拍攝到登陸的印尼軍隊在上岸之後立刻換上便服、化妝成東帝汶統派民兵的畫面,隨即遭到印尼軍隊追殺,短暫藏匿後,這5位記者被印尼軍隊揪出,以凌虐處決的方式殺害,所拍攝膠卷和遺體,都被印尼軍隊焚燒殆盡。
電影故事,則從這5位年輕記者失蹤2個月之後開始談起
當時擔任獨立革命陣線政府外交部長的霍塔(José Manuel Ramos-Horta, 曾任東帝汶總統),邀請一位澳聯社、路透社(AAP-Reuters)獨立調查記者羅傑伊斯特(Roger East)到東帝汶內陸,調查這5位失去聯絡年輕記者的下落。
年輕的霍塔和伊斯特追查之後,終於在巴里布海灘,發現5位記者被處決的China House,現場血跡斑斑慘不忍睹。而伊斯特在發掘事實,並且寫出報導後,也在12月7日,印尼空降部隊占領東帝汶首都帝利時,被公開處決在港邊,屍體則被棄置海中。
除了巴里布5位記者之外,伊斯特是第6位被印尼軍隊殘殺的西方記者。電影描寫伊斯特追查的過程,以及和霍塔相知相惜的情誼。
這部電影是從西方人觀點來描寫東帝汶獨立慘史,包括電影中的霍塔都質疑:東帝汶人被屠殺得這麼慘,全世界都沒有人關心,區區5個西方記者被殺,難道值得我們關心?
伊斯特則認為,因為記者是白人,只有白人被殺,這個新聞「才能上頭版」,西方世界才會「稍微用一點點知覺」來關心東帝汶,如果不是如此,黑黃皮膚的東帝汶人被屠殺得再慘,全世界依舊不聞不問。
確實,當年印尼能夠進行肆無忌憚的屠殺,幕後有西方世界的強力背書。印尼當局將左派的獨立革命陣線抹黑為共產黨,讓西方各國將獨立的東帝汶視為共產主義在東南亞的基地之一,剛剛才結束越戰的美國,對東帝汶獨立更是疑懼,季辛吉主導的美國外交政策,極力的想阻止骨牌效應繼續發生,故全力支持獨裁的印尼蘇哈托政府對東帝汶進行種族清洗,即使是東帝汶鄰邦的澳洲,也支持印尼占領東帝汶。
電影中的霍塔向伊斯特說:「你以為印尼軍隊敢殺澳洲人?印尼軍隊怎麼知道你們這些記者在東帝汶採訪?這全都是你們澳洲政府告訴印尼人的,澳洲政府默許你們這些記者被殺。」
巴里布事件發生後,包括羅傑伊斯特的犧牲,終於被西方世界注意到。印尼入侵東帝汶後流亡海外的霍塔,將這段故事不斷地向西方世界訴說,漸漸地改變了全世界的觀點,認識到東帝汶獨立運動並非共產主義運動。
印尼殘忍屠殺東帝汶人的黑幕,也在1980年代中期受到聯合國注目,但在美國保護下,印尼無限期延緩聯合國提出的調查案,直到1990年代後期,美國柯林頓政府開始制裁印尼,印尼態度才開始軟化,終而促成1999年東帝汶的獨立公投。
印尼將東帝汶視為「神聖不可分割領土一部分」,入侵之後設省暴力統治,時間長達24年,據保守估計,這段時間被殘殺的東帝汶人高達20萬左右。這個種族清洗行動,將東帝汶人口數減少了三分之一。
而東帝汶境內主張和印尼合併的「統派」政黨,則當印尼的應聲蟲,甚至還在印尼軍方的安排下召開人民會議,決議要求「祖國出兵平亂」,讓印尼軍有藉口可以正式進駐東帝汶,東帝汶的獨立建國之路無盡磨難,主要還是來自自己人的出賣。而最支持東帝汶獨立運動的,則是來自最初殖民母國葡萄牙人的支持。
這部電影得到東帝汶政府的全力支持,當年霍塔也以總統身份也出席這部電影在東帝汶舉辦的全球首映。當時的澳洲總理陸克文,則在電影上映後公開宣示,澳洲政府將要當年的殺人兇手付出代價。印尼和澳洲因為巴里布事件,印尼政府不打算清算蘇哈托家族的獨裁罪孽,至今在外交關係上還處於敵對狀態。
東帝汶人的獨立之路,掙扎了24年,1999年終於盼來了聯合國監管的獨立公投,卻在公投結果揭曉後(絕大多數民意支持獨立)爆發內戰,撤出東帝汶的印尼軍隊偷偷支持統派民兵繼續殘殺東帝汶人,直到2001年聯合國派和平部隊維和後才稍稍終止。
獨立建國絕不是請客吃飯這麼簡單,要有忍受犧牲堅決反抗的決心,在這段時間,東帝汶游擊隊和印尼軍隊周旋到底,讓印尼吃盡苦頭,面對慘烈屠殺卻繼續堅持獨立精神的勇氣,是20世紀冷漠世界中的小小奇蹟。
※首圖( 圖片來源/ iMDB )